rainyeyes

【香菇】漫长一天的尽头

2
“喂，项豪廷回来了。”孙博翔坐在路口，像是对空气说话。已是深夜，四处无人，只有一个瘦弱的身影远远靠近。那个身影没有说话，只是默默坐在孙博翔旁边，抬头看着星空，很幸福的笑着：

“嗯，我知道。”

“他一定还没来看过你。”孙博翔念着，打开一罐汽水喝了一口：“不过我想，你也不想让他见到。”

“我是希望他能忘记我。”男孩低下头，很内疚的样子。虽然还没有见到项豪廷，他却已经能想象到他痛苦的样子。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，可项豪庭这十年来，就一直活在这样的痛苦里。这让他怎么忘记呢？

“于希顾，你知道吗？我们一直都好怕提起你的名字。”孙博翔笑了一下，很苦涩的样子：“有一次哦，志刚喊小顾喊了好几次都没人回答，新来的服务生说我不姓顾…在那之后，志刚哥再没招过服务生。还有一次我和项豪庭打电话，不知怎么就说起你…他就开始哭。这两个人哦，真的是…”

于希顾愧疚的看了一眼孙博翔，大眼睛楚楚可怜的。这些故事他在孙博翔那里听过好多次，可每一次听到还是心里难过，更别提这些故事里的人了。

“孙博…对不起。”

“对不起什么啊…”孙博翔大大咧咧的笑了，眼角却也有泪花：“这么多年，我明明知道你的存在，还是什么也帮不了你…对不起的是我才对。”

于希顾抬头看了看天空。好久好久，他都没有体会到和项豪庭呼吸同样的空气的感觉了。他知道，项豪庭现在应该和他看的是同一片星空，又也许，就是相同的一颗。

只是想想就觉得幸福。

“别这么说啦。项豪庭能回来，我真的很感激你…”于希顾还像十八岁的少年一样笑的天真。孙博翔看着他，他那超脱的微笑，来自于早已看淡了生死，放下了过往的心态——十年时间，即使再有不甘，再有惋惜，也早就放下了。可是看起来，比起别人的执念，让他逗留在这世间的最深的执念，应该是来自他自己。

“可我真的很矛盾诶。”于希顾自嘲的笑了笑，“一面希望他忘记我，可是，又控制不住的想他。看来我只有脸上还是十八岁的样子，内心早已变成多愁善感的老头子了。”

孙博翔擦了擦眼泪，笑了：“是啊。你和现在的项豪庭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：一个愁眉苦脸，一个多愁善感。”

于希顾也跟着笑笑，然后低下头，再不敢看那星空。

星星是不会变的，变的只有他们。

而且是再也回不去了。

快要天亮，孙博翔开车到项豪廷的“秘密基地”。他受于希顾的委托，怕项豪廷有危险，特意去看着他。果然，项豪廷又在那里喝酒，一瓶又一瓶，已经醉得浑身发红。孙博翔犹豫了一下，还是下车去找他。

“又来这里看星星哦。”

项豪廷也不搭话，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，继续喝酒。孙博翔看见他右手上的戒指还戴着，不过不是无名指，戴在了尾指上。仔细看看，也不是结婚时那枚了。

孙博翔好像明白了什么。他抬起头看天空，像于希顾那样；只是他不懂物理，不知道他们在看哪颗星。他们这么有默契，应该会看同一颗星吧？

“Phoebe…你很会诶，搞个星星做女朋友…还喜欢什么大地色的衣服…欺负我不懂天文学是不是？”

项豪廷笑了一下，连酒窝里盛的都是醉意：“你怎么会知道？”

孙博翔耸耸肩。他总不能说是于希顾告诉他的吧…一个这么奇怪的名字，还没有照片，没有任何交往的痕迹——足以让这个学霸破解项豪庭的秘密了。以前这个“女朋友”还会被项豪庭当挡箭牌，可看他把戒指戴在尾指上，应该是准备向家里摊牌了…这大概又会引来一场大风暴。

“孙博，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了解我。”项豪廷挑了下眼角，看了看身边的兄弟：“让我感觉于希即使不在，也还有人会懂我。”

孙博翔听了这话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。这一夜他把哭得伤心的卢志刚哄睡着，又出来看于希顾，再找到醉酒的项豪廷…刚刚真的觉得有点累，可看到项豪廷信任的眼神，又觉得这一切都值得。

“兄弟。”孙博翔伸出拳，项豪廷跟他碰了一下。“你说于希顾变成星星了，那这一夜的一切他在天上也会看到的，不是吗？”孙博翔看了看坐在项豪庭另一边，握着他手的于希顾：“你的痛苦，他也会看到。”

“他会很心疼。”

项豪廷看了看孙博翔，像是酒醒了一样，眼神变得清亮，可随即又熄灭了光芒。他自暴自弃的笑了：

“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呢？”又喃喃自语，不知在说给谁听：“只有活着的那个最痛苦…是啊，他走了…他什么都不用想，也不用心疼我…痛苦，都是我一个人的…就好。”

于希顾说不出话来。他以为，这些年过去，项豪庭已经不再像那时一样脆弱。可大概是去墓园的那件事刺激了他，让他要把封存的回忆和痛苦重新回顾——项豪廷再次崩溃了。

于希顾对着孙博翔摇了摇头。孙博翔不再说话，只是静静的陪着项豪庭。山顶的太阳升起来，带走最后一丝黑暗。孙博翔听到项豪庭半梦半醒之间，迷迷糊糊的靠着他念叨：

“于希，天又亮了…我看不到你了。”

于希顾轻轻走到他身边，吻爱人的额头。这一刻，他终于肯出现：

“不会，我在。”